这位枪手名叫张竦,乃昔日宣帝时代名臣张敞(为妻画眉那位)的孙子。这孙子,真是个孙子,马屁拍得登峰造极,引经据典,臻于至境,以至于笔者不得不摘录两句,以飨读者:
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,不行成王之褒赏,遂听公之固辞,不顾《春秋》之明义,则民臣何称,万世何述?诚非所以为国也。
臣愚以为宜恢公国,令如周公,建立公子,令如伯禽,所赐之品,亦皆如之。诸子之封,皆如六子。即群下较然输忠,黎庶昭然感德。臣诚输忠,民诚感德,则于王事何有?唯陛下深惟祖宗之重,敬畏上天之戒,仪形虞、周之盛,敕尽伯禽之赐,无遴周公之报,令天法有设,后世有祖,天下幸甚!
看看,看看,如此文采横溢、满篇珠玉的文章,竟然是一篇马屁文章,让人遗憾之余,还是拍案叫绝。两千多年过去,字字珠玑,依旧让人神往。
张竦这篇奏章,把王莽出仕以来的光辉成就,一一铺陈,事事拔高:
第一,王莽浩然正气,克己复礼,礼贤下士,勤俭节约;
第二,王莽在当侍中的时候,敢于向恶势力开战,揭发腐败分子淳于长,大义灭亲,公而忘私;
第三,王莽作大司马的时候,坚决反对当时气焰熏天的傅太后和丁太后得到尊号,坚持原则,不畏强暴;
第四,王莽被傅太后等人驱逐到自己封地之后,恰如屈原、伍子胥等大忠离朝。自从他走后,朝纲废弛,小人当道,国家危亡在即;
第五,天下大乱之际,王莽果断入朝,接管权力,致使董贤宵小自杀,国政迅速恢复了正常秩序;
第六,王莽推贤举能,与众大臣拥立新君,为国家建立不朽功勋;
第八,皇帝选后诏令发布,王莽谦抑,主动推辞自己的女儿入宫,可见,他凡事皆以国家利益为至上。此等人物,堪比古代圣君;
第九,王莽推恩及人,着重教化,一直作为臣僚表率。他自奉甚薄,生活简朴,真所谓“君子乐贫”;
第十,王莽廉洁奉公,捐田捐钱,使得朝廷大臣找到学习榜样;
第十一,王莽事无巨细,亲自处理。战战兢兢,恪尽职责;
第十二,王莽乃我大汉三朝元老,天下赖之。他两次亲自参与组织皇帝丧仪,劳苦功高……
这篇文章,之所以高妙,在于作者把文学的比兴用到极致,说一回王莽,拉出一批圣人;赞一次王莽,邹一些经典。唉,真是繁花生树,满眼形容词和名人语录,让人目不暇接。
把王莽十二项高尚品德和临危受命的事迹说完,奏章言归正题,强烈要求当今皇帝要像汉朝初期赏赐大功臣一样赏赐王莽,怎么地,也要像当初周成王封周公一样,给王莽七百里的封地。同时呢,对王莽的儿子,皇帝也应该有所封赏,以慰功臣之苦心。
大司徒陈崇托枪手张竦写的这篇奏章,很快就到了王莽自己手中。老王读毕,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,脸稍稍都红了一小下。
而后,他挺挺胸脯,让人把这篇奏章呈给姑姑王政君王太后。
听手下人读完了这篇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的奏章,王太后也有点迷糊:自己侄子和古代圣人周公几乎一样了,好事儿啊!但大司徒陈崇提出对王莽的封赏,在汉朝从来没有出现过,这个事情自己老太太还真做主不了,于是她召集群臣,让大家仔细合计合计。
多好的一件事情啊。群臣商议的过程,就是品味王莽不朽功勋的过程。这事,还不能一下子就定下来,谁都想参与其中啊。
于是,大家摇头晃脑,各个举手,人人发言,每个人都积极拥护。
正兴高采烈之中,忽然传来一个吓人的消息——安汉公王莽家里,出事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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